77(1 / 2)

崔乐邦回家之后,大病了一场,闭上眼就仿佛看到躺在泥土之下、身体僵硬的惨白尸体。

虽然警察没有找上门,虽然范蓉翠死得悄没声息,但崔乐邦害怕。

他从此有了心病,不敢去学校,不敢见到和范蓉翠一样的十六岁少女。

他恨极了父亲,但无力反抗。

直到有一天,他遇到一个人。

他在溪水边捡到一个漂流瓶,瓶子里有一封信。

信上人说,他今年上初中,母亲抛弃了他,父亲一喝酒就打他,他觉得人生很灰暗,想要交一个笔友。

这封信深深地打动了崔乐邦。

同样没有母亲,同样有一个凶残的父亲,同样觉得人生很灰暗。

绝了男女之念后,崔乐邦渴望友谊,于是试探性按照信中地址寄了一封信,没想到真的收到回信。一来二去,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

笔友鼓励他摆脱父亲的钳制,说外面的天地很大,随便打工就能养活自己。

崔乐邦动了心,提出辍学外出打工,却被父亲强势压制,收走他身份证,将他关在屋子里。

然后,笔友给他支了一个招。

笔友告诉他,酒精加甲硝锉药物会产生一种叫双硫仑样的反应,头晕,头痛,恶心,呕吐,血压下降,甚至可以引起休克,非常危险。

崔胜国平生没有什么爱好,就晚上喜欢喝几杯,酒瘾不小。崔乐邦纠结了很久,一咬牙假装牙疼,在卫生所开了甲硝锉,悄悄放在父亲的酒杯里。

看着父亲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加了料的酒,崔乐邦的心跳很快。

当天晚上,崔胜国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。

但第二天一起床,他便满面通红,呼吸急促,坐在床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。崔乐邦将他送到林场的卫生所,医生简单检查之后,说他是酒后中风,叮嘱崔胜国去市医院好好治疗。

崔胜国舍不得钱,骂骂咧咧地开了点药便回了家。

“中风”之后,崔胜国的脾气收敛许多,这让崔乐邦胆子渐渐大了起来。

过了几个月,他再一次下药,崔胜国当晚离开了人世。因为有过中风的诊断,根本没人怀疑崔胜国的死因。

崔胜国一死,崔乐邦感觉捆在身上的枷锁松脱,整个人如离笼的小鸟,美好的世界在向他招手。

就这样,在林场职工同情的目光里,崔乐邦辍学外出打工。

可惜,理想很美好,现实很骨感。

或许是因为双性人的缘故,崔乐邦个子不高,力气不大,人长得清秀,在外打工经常被讥笑像个妹子。他做不了体力劳动,只能去餐馆后厨洗碗、切菜,工作辛苦、肮脏,还经常被克扣工钱。

再加上员工宿舍都是大通铺,崔乐邦混迹在一群大老爷们之中,小心翼翼地生活,就怕被人发现端倪。

夜深人静的时候,崔乐邦躺在床上,脑中不断闪过父亲杀人的场景。

曾经的他,很害怕。

但成年之后,他忽然开始渴望。

就仿佛内心极度的空虚感,需要暴虐与痛苦才能填满。

这一切,他无法和任何人倾诉,即使是亲密如联系了七、八年的笔友,崔乐邦也不可能说出来。

是了,这名笔友,是崔乐邦唯一的朋友。

即使不断换城市、不断换地址,两人一直以笔名联系,并且约定永远不见面。

1994年,因为姑姑生病,崔乐邦回到林场。

见到凶神恶煞的姑父,住了半年阴暗潮湿储藏室的崔乐邦杀意顿起。有过弑父的经验,崔乐邦轻而易举地干掉石虎,并且制造了完美不在场证据。

反正,石虎酗酒,人人皆知。崔胜莲牙疼开点药,也很正常。

酒里加点甲硝唑药物,神不知鬼不觉。即使是送到医院,医生也只会从症状判定是高血压引发的脑出血,不会深究背后的原因。

这种喝醉酒只知道打老婆的男人,活在世上做什么?崔乐邦丝毫没有愧疚感。

崔乐邦接手了石虎的小货车,住进姑姑的房子,开始做起山货生意。

现在的他有姑姑疼爱、有安全的环境、省心省力的赚钱路子,他觉得很幸福。

可是,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。

笔友的一封信,把他打回原形。

笔友在信中将他的姓名、姑姑姓名、家庭地址以及他杀死父亲、姑父的事情冷静说出,并淡淡说,希望他帮自己一个忙,将荟市财会学校的魏巧珍弄死。

崔乐邦慌了,他没想到自己在笔友面前是透明的,一旦他害死父亲与姑父的事情曝光,他现在的幸福时光必定终结。

听到这里,夏木繁冷冷问:“你的笔友,他是谁?”

夏木繁这个问题一问出来,冯晓玉、孙羡兵都屏住了呼吸。

只要崔乐邦供出柯麓,那柯麓教唆杀人的罪名就跑不了!

崔乐邦讲了半天故事,也有些口干舌燥,听到夏木繁这一问,他停顿了一下,表情有些呆呆的。

沉默了两秒钟之后,崔乐邦摇了摇头:“我不知道笔友是谁,只知道她是个女的,名叫静静。”

刚才崔乐邦回忆的时候,说的是“她”而非“他”。

夏木繁皱了皱眉,难道自己推测错误,柯麓并没有指使崔乐邦杀害魏巧珍?

夏木繁马上反应过来。崔乐邦的笔友不过是通过书信与他交流,是人是鬼、是男是女不全靠对方怎么编?

夏木繁问:“你们的通信,还留着吗?”

当时搜查崔乐邦房间、储藏室抽屉时,所有文字资料重案七组成员都过了一遍,并没有看到崔乐邦与朋友的往来信件。

崔乐邦再一次摇头:“没有。静静要我每次寄信的时候把她写的信连同信封一起,都寄回给她,她说要把我们的每封信都好好保存着。”

冯晓玉咬着牙恨恨地骂了一句:“狡猾!”

声音虽低,但坐在她身边的夏木繁听得分明。

的确狡猾。

明明一开始只是正常通信,并不涉及违法犯罪,但崔乐邦的笔友却谨慎到极致,小心翼翼收回两人的通信,保证没有一封外流。

笔迹鉴定这条路走不通,夏木繁只得暂且放下:“后来呢?你笔友让你杀人,你就杀了?”

崔乐邦恳求给他一杯水,如愿后休息片刻,继续往下讲。

笔友的要求提出之后,崔乐邦想了很久。

一则,他现在被笔友喊破身份,彼在暗,己在暗,他害怕现在的幸福安宁时光被打破;

二则,多年的联系让他下意识地信任对方,面对唯一朋友的“请求”,崔乐邦不忍拒绝。

崔乐邦同意了笔友的要求。

很快,他收到一封信,信里附有魏巧珍的生活照,以及学校地址、生活规律等各种信息。笔友告诉她,魏巧珍周末下午回家,只需在财会学校公交站附近截住她,以送卫生巾给妹妹的名义哄她到附近公共厕所,再用迷药捂住口鼻,拖到货车上就行。

甚至,笔友连畜牧站售卖麻醉药的去处,都交代得一清二楚。

崔乐邦没想到笔友的安排会如此周到,便开始踩点,跟踪与熟悉魏巧珍,并在11月11日的傍晚,悄无声息将魏巧珍麻晕带上小货车。

林场那栋早已废弃的守林员宿舍,成了凶案现场。

面对苦苦哀求的魏巧珍,崔乐邦内心压抑已久的凶兽被释放出来。

他把对女孩子的嫉妒、对范蓉翠之死的后怕、对己身不正常所带来的恐惧,尽数发泄在魏巧珍身上。

崔乐邦打她、撕扯她的头发、剥光她的衣服、用器物伤害她的下体,像野兽一样欺辱着这个漂亮女孩。

最后,在喂她吃完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之后,崔乐邦掐死了她。

这一段描述太过血腥、暴虐,崔乐邦的眼睛变得血红。

夏木繁内心充满愤怒,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凌迟。

理智让夏木繁冷静,她深吸了一口气,询问道:“为什么要喂她吃西红柿鸡蛋面?”

崔乐邦道:“死刑犯也得吃碗断头饭是不是?魏巧珍临死之前提了个要求,想吃碗西红柿鸡蛋面,正好我带到林场老屋的食物里有这几样,顺手就煮了一锅。”

断头饭?

想到那个在医生家庭长大、从小就挂着一片钥匙自己上学、放学的魏巧珍,夏木繁的心被揪成一团:“她有没有告诉你,为什么要吃那碗面?”

崔乐邦道:“她说她妈妈工作很忙,没有时间给她做饭,但只要不上夜班,她妈妈早上都会给她早餐。西红柿鸡蛋面做起来简单,妈妈最拿手,把西红柿炒一炒,鸡蛋煎熟,水烧开下入面条,酸酸甜甜香气扑鼻,碳水、蛋白质、维C都有了,营养丰富味道好。”

夏木繁的视线开始模糊。

返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