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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木繁问:“你听谁说的?”

崔乐邦目光游离:“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嘛。”

夏木繁假装不经意地问:“那个穿花衬衫的小姑娘,也是这种心软、老实、好骗的吗?”

崔乐邦脱口而出:“别提了,这丫头野得很!差点把我眼珠子抠下来……”

说到这里,他忽然意识到问题,陡然闭上了嘴。

夏木繁问:“你也是用卫生巾这招骗了她吗?”

崔乐邦冷笑一声,嘴唇抿成了一条线,显然打算闭口不言。

鲁萍萍还活着,可是花衬衫女孩却已经死了,孰轻孰重,崔乐邦心里有数得很。他可以认下绑架、故意伤害之罪,但杀人偿命,他绝不可能这么快认下罪来。

夏木繁换了个问题:“我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。”

崔乐邦见夏木繁没有继续追问,悄悄松了一口气:“你说。”

夏木繁坐回椅中,收敛了刚才的锋芒,淡淡道:“为什么你没有强迫鲁萍萍发生关系?”

只是话题依然在鲁萍萍这里打转,崔乐邦便觉得自己是安全的:“她来例假了啊。”

夏木繁:“谁告诉你,来例假就不能?”

崔乐邦张了张嘴,有些茫然地回答:“不是说,那里流血会很脏,不能碰吗?”

夏木繁坐直了身体,眼神炯炯:“谁告诉你的?”

崔乐邦脱口而出:“我爸。”

这个词一出口,崔乐邦的脑门处青筋暴露,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。

夏木繁再问:“花衬衫女孩、魏巧珍的身体内都没有发现精液残留,难道她们也是来了例假吗?”

崔乐邦警觉地闭上嘴。

夏木繁却看着他,步步紧逼:“难道,你不行?或者说,你不是个男人?”

崔乐邦的眼神陡然变了。

眼眶通红、睁得很大,仿佛突然被点亮的柴火一般,变得疯狂而炽热。

崔乐邦双手、双脚被铐,行动不方便,但一激动他身体陡然往上一拔,镣铐带动发出叮咣声响,在审讯室里回响。

守在他身旁的警察一把将他按下,喝斥道:“老实点!”

崔乐邦却疯了一般叫喊起来:“你污蔑我!你污蔑我!我是男人,我是个男人——”

夏木繁却丝毫也不退让,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似刀:“是不是男人,检查一下就知道了,是不是?”

崔乐邦开始拼命挣扎:“放屁!你放屁!”

夏木繁双手抱臂,看着崔乐邦在审讯室里发疯。

等到他终于累了,瘫坐在椅中时,夏木繁才慢悠悠地说:“崔乐邦,我听鲁萍萍说,你对女性生理结构特别感兴趣,今天,我特地请医生来给你上一课,怎么样?”

说罢,夏木繁冲冯晓玉使了个眼色。

冯晓玉站起身,拉开审讯室的大门,将等候多时的顾少歧请了进来。

顾少歧身穿白大褂,面容如玉,一进审讯室便将两幅彩色医学人体图挂在墙上。

崔乐邦刚才激动了半天,警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,现在突然看到一名医生打扮的人,一手拿人体图、一手执教鞭,当真是上课的姿态,不由得惊住,嘴巴张大、下巴快要磕到膝盖。

半天,崔乐邦的下巴才合上:“你,你们要做什么?”

夏木繁微笑:“鲁萍萍是卫校学生,她对人体的了解远不如我们顾法医。所以,今天我特地安排了一堂课,让顾法医免费给你科普科普,看看男人与女人的生理结构,到底有什么不同。”

不等崔乐邦表态,夏木繁对顾少歧说:“辛苦你了,顾法医。”

顾少歧微微颔首,正式开始生理卫生科普。

从男人与女人身体结构的异同、性健康、性道德一直讲到性心理。

顾少歧教态端正,声音清冷,如春风拂过麦苗,轻柔而和煦,他站在人体图面前,教鞭所指之处,娓娓道来,既有理论性,又接地气,审讯室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。

说实话,我们所接受的传统教育中,关于“性”这一环节是缺失的。

孩子们在青春懵懂时期接受到的性教育,多半源自影视作品、文学作品,但这些往往过于理想化,当真正面对时心理会有巨大的落差,从而产生惶恐、退缩。

顾少歧为了今天这堂课,熬了一个大夜,查阅了无数文献资料,这才有了今天审讯室里的淡定从容。

天知道,在讲这些内容的时候,顾少歧的耳根也在发烧。

即使是医科生,即使见过无数尸体,但在公开场合谈到“性”,顾少歧还是第一次。

不过,顾少歧平时的清冷气质起了作用,他看上去专业且淡定,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,其中崔乐邦更是睁着大眼睛,如饥似渴地听着。

讲到最后,顾少歧看一眼崔乐邦:“性别为男或女,由DNA决定,如果染色体异常,也可能会出现双性人。”

崔乐邦整个人一下子僵住,双手紧紧握住,呆呆地看着顾少歧。

他咽下一口口水,当口水咽下之时,似乎能听到耳边传来巨大的“咕咚”声。

觉察到崔乐邦情绪的变化,夏木繁眼睛一亮,冲顾少歧比划了一个继续的手势。

顾少歧继续冷静地往下说。

“普通人23对染色体,但双性人却因为异变,多了或少了一对染色体,变成22或24对染色体。双性人拥有双性生殖器,青少年时期并不明显。但成年后身体的第二个特征开始发育,性认会造成混淆,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。”

“事实上,双性人的出现,是一种疾病。如果迟早检查,提前干预,明确性别之后手术并辅以激素治疗,是可以正常生活的。但很多人不懂,误以为他们是怪物、是畸形、是阴阳人,甚至可能会对他们嘲讽、排斥、谩骂……”

崔乐邦突然将身体一低,脑袋栽进膝盖内,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藏起来,嘴里喃喃道:“不不不,不要说了,求求你,不要说了!”

崔乐邦的反应,印证了重案七组先前的猜测。

他之所以如此在意女性生理结构,之所以这么了解女性心理,之所以心理扭曲对女性充满憎恶,之所以杀人之后将尸体冲洗得干干净净遮掩没有精液残留事实,只因为他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男人,而是一个身兼双性特征的双性人。

顾少歧停下讲解,安静地看着崔乐邦。

他的目光里,没有歧视,只有医者的了然与淡定。

审讯室里,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,安静等待。

偌大的房间,只听到崔乐邦粗重的呼吸声、神经质的喃喃低语。

良久,顾少歧转身将医学人体图收起,准备退出审讯室。

当大门吱呀一声打开,崔乐邦猛地惊醒,抬起头来,求助地看着顾少歧:“医生,医生,你别走。”

顾少歧停下脚步,一双黝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崔乐邦。

这么多年来,崔乐邦找不到人倾诉内心的苦闷。

他不敢去医院,怕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,怕被当作小白鼠脱光了躺在病床上任人检查。

他内心有太多压抑的负面情绪,却找不到宣泄的通道。

可是今天,这个气质清冷的医生,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帮他答了疑、解了惑,专业而笃定地告诉他,他只是生病,这个病其实是可以治的。

崔乐邦的内心,升起一股病人对医生的依赖与信任。

他不想顾少歧离开。

仿佛只要这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审讯室,他就有了底气与支撑一般。

至于夏木繁刚才说什么法医不法医的,崔乐邦根本就不在乎。法医,也有一个医字,是不是?

顾少歧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夏木繁。

夏木繁对上他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睛,深切地感觉到顾少歧的专业与博学,不知道为什么,内心有些暖暖的、痒痒的。

夏木繁点了点头,拖开身边的一把椅子,示意他留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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