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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晓玉一听,霍地站了起来,像连珠炮一样冲着孙羡兵嚷嚷开来:“你懂个屁!你们是大男人,根本不懂女人心里的苦。柳琴本来就胆子很小,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过一次警,结果警察高高举起、轻轻放下,根本就没有惩罚欧庆国,那她哪里还有勇气再一次报警?”

“柳琴是个弱女子,看到警察维护欧庆国,肯定心灰意冷,有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再寻求警察的帮助。再后来她有了孩子,一心都扑在孩子身上,孩子也就成了她的软肋,更不敢反抗欧庆国。”

“你知道什么叫做弱女子吗?这个弱不仅是指她身体柔弱,更多的是指她见识浅、胆子小,不懂得怎么去保护自己,不敢过多占用公共资源。对这样的弱女子,警察就应该主动去保护她,而不是被动的等着她报警。”

冯晓玉的话,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。

俗话说得好,清官难断家务事,但是如果涉及到家暴呢?涉及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伤害呢?这个时候是一味的和稀泥,还是坚决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弱势的那一方?

梅玉东第一次听到警察这么为弱女子说话,胸口有一种巨大的暖流,自脚底一直伸到头顶,整个人随之颤栗,她想说话,可是喉咙口仿佛被棉花堵住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难道梅玉东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面的家庭地位不高吗?难道她不知道婆婆对她的咒骂是一种欺辱吗?难道她不知道丈夫对她的冷落忽视是一种冷暴力吗?

她知道的。

到了晚上,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,身边是早已熟睡的丈夫,看着黑黑的天花板,梅玉东曾无数次问自己:这样的生活,还要继续过下去吗?小时候在福利院和柳琴一起憧憬的美好生活,难道就是这样的吗?

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对,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反抗,更不知道离开这个家之后她能够做什么。

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她,如何去寻找政府的帮助,如何去寻求法律的保护,怎样才能找到一条合适自己的路,她会毫不犹豫的跟着走出去,开始她新的人生。

越想越激动,梅玉东的眼睛里迸射出灿烂的光芒。

她猛然站了起来,大声说:“我,我想走,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。我有手有脚,可以找到工作,我带着宝珠过日子,我不怕的!”

听到梅玉东的话,冯晓玉兴奋地回应:“梅姐,如果你下定决心离开那个家,我一定帮你!”

夏木繁问梅玉东:“你想好了吗?”

夏木繁的眼神里写着理解与怜惜,这给了梅玉东勇气。

梅玉东点了点头:“我想好了。”

夏木繁问:“如果你丈夫同意你将笑笑接过来抚养,那你还会和她离婚吗?”

梅玉东苦笑:“你不了解赵鹏海,他不可能同意我把笑笑接到家里来。再说了,老房子只有两间卧室,笑笑住在哪里?”

夏木繁再一次问:“万一你丈夫妥协了,愿意抚养笑笑,并承诺和你一起解决居住问题呢?”

梅玉东犹豫了一下,但很快态度就坚决了起来:“我婆婆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大,横竖看我不顺眼,不管我怎么用心伺候的,她总是嫌弃我,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,我不想笑笑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。小琴不在了,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,我不能让笑笑每天面对一个恶毒、自私不知感恩的老太太。”

说到这里,梅玉东的眼神越来越坚定:“我和小琴一样,都渴望有一个家,渴望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血脉亲人。我跟赵鹏海说过很多次,希望能够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,可是他总是不情不愿,说如果我们有了孩子,就没有精力照顾好母亲。他是母亲一手养大,很有感情,不想让他母亲受苦。”

“现在我有孩子了,笑笑就是我的孩子。有了孩子,我就有了亲人,我会尽可能的照顾她,用心呵护她成长。我希望她能够长成像你们一样勇敢自信的姑娘,而不要像我和小琴一样胆小、懦弱、不敢反抗的受气包。”

夏木繁再一次确认梅玉东的想法:“你是铁了心的要离婚吗?”

梅玉东没有丝毫犹豫,重重点头:“是的,我想和赵鹏海离婚,带着笑笑好好生活。”

说到这里,梅玉东有些不确认的看一下夏木繁,犹犹豫豫的问:“你们警察真的愿意帮助我吗?如果可以的话,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介绍一个工作?做什么都行,我能吃苦,不怕累,力气大的很。”

夏木繁还没说话,冯晓玉已经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下来:“只要你有这个决心,我们一定帮你。你能任劳任怨地照顾那个瘫痪的老太太七、八年,当一个住家保姆绝对没有问题,现在愿意照顾失能老人的保姆很俏,给出的待遇挺高。放心,我们帮你找,肯定能找到工作。”

梅玉东终于松了一口气,握住冯晓玉的手上下摇晃着,不断表达着自己的感谢:“谢谢,谢谢警察同志,你们真的非常非常好。别的工作我可能不行,但是做保姆绝对没问题,我会做饭,干家务也麻利,照顾病人有经验,只要让我带着笑笑,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
离婚需要双方同意,现在梅玉东的问题是解决了,可是赵鹏海那边呢?

夏木繁问:“赵鹏海会同意离婚吗?”

梅玉东不解的看着夏木繁:“他为什么不愿意?赵鹏海一直都嫌弃我,嫌我笨,嫌我没有文化,嫌我长得胖,说带我出去丢人。我婆婆也总是骂我拖累了赵鹏海,说要不是赵鹏海看我无亲无故太可怜,他早就把我休了。既然不满意我,那和我离婚,再找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漂亮姑娘结婚,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吗?”

夏木繁摇了摇头:“那可不一定。他们嘴上嫌你这不好那不好,可是他们离不开你。如果你走了,瘫痪的老太太谁来照顾?家里的家务活谁来做?”

梅玉东想了想:“可以请保姆啊。”

夏木繁道:“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价值。你丈夫的工资收入一个月应该是一千块左右吧?可是一个能够照顾瘫痪病人的住家保姆,劳务市场的开价是包吃包住八百块起步,还有休假和四季衣服。按你丈夫的收入水平,能供得起?”

梅玉东感觉自己眼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。

原来,她的劳动并非没有价值!

婆婆和丈夫的不断贬低,差点让她真的以为自己一无是处。可是你看,如果她到外面去照顾病人、当住家保姆,她能挣到的钱和赵鹏海差不多!

冯晓玉冷笑一声:“免费的保姆谁不想要?你别看他们一脸的高高在上,实际上不是你离不开她们,而是他们离不开你。”

听到免费保姆这几个字,梅玉东心口被刺痛,喃喃自语道:“原来,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免费保姆?”

这些年和赵鹏海相处的时光在眼前一一闪过,梅玉东此时此刻才发现,正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可欺,所以才会被婆婆和丈夫他们视为保姆,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。

赵鹏海的父亲是车辆厂的老职工,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赵鹏海父亲在职的时候单位分配的老房子。公公去世之后,车辆厂可怜她们孤儿寡母,没有收回单位分配的房子,由她们一直住着。婆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,靠着公公的抚恤金和一点积蓄过日子,生活很是艰苦。

赵鹏海很会读书,考上了星市的大学,原本他想留在星市工作,可是没想到母亲出车祸被撞,下肢瘫痪。为了照顾母亲,他不得不在毕业后选择回荟市,回老家之前,赵鹏海向梅玉东求婚,带她一起回了家。

从此,梅玉东主内,精心伺候婆婆、打理家务,而赵鹏海主外,安心忙事业。

赵鹏海一开始在车辆厂工会工作,后来调到了车辆厂职校当老师,收入水平越来越高,社会地位也随之增高,单位给他在职校分了一套住房,只是因为要照顾母亲,所以梅玉东和丈夫才没有住过去,新分的房子给了一个远房亲戚居住。

近几年,其实梅玉东也感觉到了丈夫的变化,她只是不敢承认而已。

丈夫回家越来越晚,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,从来不主动和梅玉东肌肤相亲,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。

可是,梅玉东根本不敢离开赵鹏海,离开了他,梅玉东孑然一身,她该怎么办?所以梅玉东选择性无视,缩着脑袋当鹌鹑。

现在,梅玉东知道了,赵鹏海那么嫌弃自己,却不主动和她离婚的缘故,并不是赵鹏海心肠好、看她可怜,而是想要一个免费的保姆罢了。

赵鹏海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做妻子,照顾了那么久的婆婆也没有把她当做亲人。

冯晓玉的话撕开了梅玉东一直不肯承认的事实,也撕裂了她的心。

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,梅玉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:“如果赵鹏海不肯离婚,那我应该怎么办?”

夏木繁的声音很冷静:“这世上没有离不成的婚,只要你有足够的决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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