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邻居根本不知道前因后果,面对眼前情况也一头雾水,好奇地问:“警察还帮人遛狗?”

冯晓玉忍着笑,拿出刚才做好的笔录,示意他们签字:“警民一家亲嘛,应该的。”

次日清晨。

七月流火,只有早上有些许凉爽。

柯麓被再一次带到审讯室。

这一回,他面对的审讯人员有所变化,夏木繁是主审,岳渊在一旁坐镇,负责做笔录的是孙羡兵。

不过,依然都是柯麓的熟人。

虽然换了个地方休息睡不好,虽然没有洗澡换衣后背有些粘粘乎乎的不舒服,柯麓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一个浅浅的微笑。

简单的个人信息询问之后,夏木繁并没有直入正题,而是问了一个问题:“柯麓,你很爱柴柴吗?”

柯麓点头:“是的。”

夏木繁问:“为什么?”

柯麓想了想:“它和我一样被妈妈抛弃,它陪我睡觉、上学,给我舔伤口,听我哭诉,它对我不离不弃,它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。”

夏木繁抬眸看着他,声音变得冷硬:“它对你这么好,你为什么抛弃它?”

柯麓愣了一下:“我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,坐火车没有办法带着它,不得已才把它丢下。”

夏木繁嘲讽一笑:“不得已?好,你是小孩子的时候不得已,那读大学之后呢?上班之后呢?来到荟市之后呢?你为什么不回去找它?”

柯麓沉默良久,没有说话。

这个问题,其实他也问过自己。

柴柴在正安镇火车站等了他十六年,在这漫长的十六年里,他在做什么?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找它?

骗骗别人可以,他骗不了自己。

夏木繁目光炯炯,盯着柯麓:“因为你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的抛弃,是不是?因为你害怕再见到柴柴时要面对的一切。它可能会饿死、可能会成为餐馆的盘中餐,可能会成为别人的宠物!”

仿佛有一支利箭射来,正中心脏。

柯麓的胸口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,痛得他根本无法呼吸。

柯麓猛地抬头,迎上夏木繁的目光:“我没有想到,它会一直在等我!我知道狗很忠诚,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它能独自活到十八岁,我更没有想到,它一生只认我一个主人。是我错了,真的,我知道是我错了。”

夏木繁嘴角微勾:“柴柴死后,你又养了一只和它很像的狗,是不是?”

看来警察已经对他的住处进行了调查,柯麓点头:“是。”

夏木繁再一次发问:“为什么柴柴只有你一个,你却又有了新欢?”

柯麓万万没有想到夏木繁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一时语结,半天才回了一句:“我是人,谁规定我一生只能养一只宠物?”

夏木繁身体前倾,曲折分明的眼角微微上扬,有一种慑人的魅力:“好,请记住你刚才说的话。”

柯麓不知道夏木繁到底要做什么,但直觉却告诉她的话里有陷阱,他警惕地看着夏木繁:“什么话?”

为了让柯麓听得更清楚,夏木繁的语速很慢,吐词非常清晰。

“第一句话:你抛下柴柴是不得已。”

“第二句话:没谁规定你一生只能养一只宠物。”

等到柯麓听清楚,夏木繁道:“这是你刚才说的话,对吧?”

言犹在耳,柯麓无法否认,只能点头:“是。”

“很好。”得到柯麓的肯定回答之后,夏木繁的声音变得低沉:“你的母亲,武婧,十八岁高中毕业,刚到军工厂就被柯志刚强暴、囚禁,数次寻死未果,年少无知的她感到万分屈辱。”

柯麓变得紧张起来:“胡说!我爸告诉我,他们是自由恋爱。是她嫌贫爱富,是她一身的臭老九清高,看不起工人阶级。”

夏木繁嘲讽一笑:“那个只知道酒后发疯的无能男人的话,你也信?”

柯麓转过脸去,坚定地不看夏木繁,用态度表明自己的抗拒。可惜耳朵没办法塞住,夏木繁的话一字一句都传进耳朵里。

“我现在说的故事,才是真正的版本。柯志刚对你所说的,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犯下的罪行。”

“武婧发现自己怀了孕,从未有过做母亲的经验的她根本不想生下肚子里的孩子。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柯志刚,是她憎恨的强奸犯,是她厌恶的酒疯子,是她看不起的家暴男。”

柯麓脸部的肌肉开始抽搐,牙槽紧咬,抬手想要捂住耳朵。

可是,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,听听吧,再听听吧,也许父亲说的都是假话,夏木繁今天所说的才是他一直在追寻的真相!

“可是,这个孩子在她腹中慢慢长大,他会打嗝,会翻身,会踢腿,每一次胎动都在提醒武婧,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。”

“当孩子生下来,看着眼前这个凝着自己骨血的孩子,武婧心软了。母亲的本能,让她爱他,非常非常爱他。”

柯麓眼中有泪花闪动。

“武婧想,至少有了共同的孩子,要不就认命了,和柯志刚好好过日子吧。”

“她精心照料孩子,尝试和柯志刚交流,用心打理家务,她甚至想,虽然不是因为爱而开始,虽然她恨柯志刚,但为了孩子她愿意慢慢培养感情。”

捂住耳朵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,柯麓目不转睛地倾听着夏木繁的故事。

“可是,有些人天生贱种。”

“柯志刚并没有因为武婧的态度而变得温和,他依然打她。他看到武婧爱孩子,甚至会以孩子性命要挟,逼迫她就范。”

“武婧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,某一天,当她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,看着自己被扭成习惯性脱臼的手腕,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,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柯志刚,她的心彻底冷了。”

“她那个时候才二十出头,带着儿子根本没办法活下去。”

“不得已,她只得抛下儿子,独自跑了。”

说到这里,夏木繁盯着柯麓,一字一顿地说:“请记得你刚才说的第一句话,不得已。”

柯麓张了张嘴,可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。

他的内心翻腾着无数愤怒的字句,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他抛弃柴柴,是不得已。

母亲抛弃他,同样也是不得已。

为什么他抛弃爱犬情有可原,母亲为了活下去抛弃他就罪不可恕?

夏木繁继续往下说。

“离开柯志刚之后,武婧的人生才迎来新的篇章。”

“她爱上了帮助她的医生,他是一名温润君子,他尊重女性,他愿意支持她追求事业,他们组建了新的家庭,有了爱情的结晶,魏巧珍。”

夏木繁望向柯麓:“请记住你刚才说的第二句话。武婧也是一个人,是不是?没有谁规定,她一生只能生一个孩子,是不是?”

柯麓的呼吸变得粗重,颈脖间青筋暴露,猛地站起身来,大吼道:“我不是宠物!”

警察一把将他按下:“老实点!”

感觉到肩膀处的重压,柯麓的理智终于渐渐回笼,恶狠狠地瞪着夏木繁,嘴里不断重复着:“我是个人,不是宠物!我是个人,不是宠物!”

夏木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
她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,整个人轻松而悠闲:“人与宠物有什么区别呢?都是一条性命罢了。”

柯麓的愤怒积压在胸口,越来越多,越来越多,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。

“她凭什么抛下我?她凭什么只顾自己死活?她难道没有想过,在那样一个人的手底下,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活得有多么卑微可怜?”

夏木繁冷笑:“你的卑微可怜,是谁造成的?你不怨恨父亲,却反过来怨恨同为受害者的母亲?这是什么逻辑!”

柯麓的眼睛里跳动着一簇小火苗:“谁告诉你,我不怨恨父亲?对我不好的人,一个一个,都别想好过!”

夏木繁眼睛微眯:“所以,甲硝锉加酒,你用在柯志刚身上了?”

柯麓阴恻恻一笑:“你觉得呢?”

做笔录的孙羡兵呼吸一滞,手抖了一下。

妈的,这小子竟然弑父!

难怪教唆杀人那么淡定,原来手上已经沾了鲜血。

夏木繁眸光一闪:“我觉得?我觉得你不敢。像你这样的人,和柯志刚一样,只敢欺负弱小!只敢打没有反抗之力的妇女儿童,面对强者,屁都不敢放一个!”

柯麓的呼吸越来越粗重。

他的眼睛里凝聚起血丝,闪着嗜血的疯狂。

因为对动物的热爱,柯麓对夏木繁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。哪怕知道她是警察,他也愿意与她多接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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